（十一）

花鈿沾上封亦血的瞬間，海魄晶幻化的花鈿閃動起光亮，突然火灼一般滾燙。

這一下灼燙，將神識即將脫出的艾漓硬生生拉了回來。

腦海中突然出現了許多不屬於她的記憶片段。

這些片段如影片般不間斷閃過，都是一些頗為熟悉的場景與人。

艾漓在其中看見了自己。是那人視角中，夏黎的自己，小茉的自己，還有葉寶兒與林妙妙的自己。

艾漓漸漸恍然，震驚且又不可思議，甚至有濃烈的驚訝歡喜從心底裏湧出。

雖然片段閃現不過一瞬，可艾漓卻覺得仿佛過了很久才結束。她仰頭看向封亦笑起，輕聲喃喃：“原來……如此……”

怪不得。

之前那些壓在艾漓心底的疑惑，剎那間都明白了。

難怪她穿梭了如此多小世界，皆能在感情上克制好自己，卻會莫名被沈佚成所吸引，輕輕易易就任他攻破了防線。

甚至沒有過多思慮，便由衷親近他，生出想與他在一起的心思。

因為那並非只是沈佚成而已，他還是那個喜歡她的傲嬌影帝，霸道強大與她形影不離的基地頭子。

他們也並非只是相識幾日，而是早已有了三世的相遇。

她與他的羈絆，從那天的片場就已經開始了。

艾漓看著封亦的視線已然模糊，她想，怪不得你的面容與氣息，總會令她覺得那般熟悉，想要接近。

你雖什麽也不記得，卻竭力想讓我認出你。

艾漓揪著他的衣襟，撐著最後一口氣說：“我等你，你一定記得，還要來找我……不管我在哪裏。”

“一定要來找我，別把我丟了，好不好？”

話落，她便已脫出陷入了一片白茫，艾漓沒等到他回話，但她知道他會的。

封亦一直抱著她，直到她渾身冰冷，直到門前的雪又覆了一層。

“好。”他啞聲道。

……

這一場雪，一直下了很久很久。

等雪停了，酒肆茶館裏談論著的事，又有了新的篇章。

譬如那位叫寶兒的俠女，突然間銷聲匿跡了。她之前的行俠仗義，就像是一時興起，半途又甩手不幹了。

又譬如那些行兇懲惡之輩，才高興沒多久，又陷入了另一個噩夢。

有一位劍客總在找他們的麻煩。

他就像個離經畔道的怪胎，使一手江湖上失傳了的精妙劍法，又很少與人說話，總是一人一劍，滿面風霜，行色匆匆。

有機會見過他模樣的人，都會在想，他若能好好收拾一番自己，定是一位風姿翩翩的大俠。

這位劍客古怪的地方，還在於他稱自己為林家堡的人。這已是他說的為數不多的話了。

可誰不知林家堡早幾年便被仇敵滅門了，連那個成了妖女的林妙妙，也已經死了。

要知道，林妙妙當時可殺了好多人，其中不乏高手，還染紅過一條河。但也有人還記得，正是林妙妙出手，才結束了魅修羅的惡魘。

之後江湖上還漸漸有傳言，道林家堡之事，實為構陷。至於構陷林家堡的那些人，為搶一個林妙妙，還最終滅了林家滿門。

這聽起來假得像個笑話。

那都是些江湖上德高望重之輩，也是些根基久遠的名門正派，許多人死在林妙妙手中還不夠，難道還要被人誣蔑嗎？

這所有的事，萬空道長都知道。甚至他每天開門前，都會下意識往外頭瞧一瞧，是不是又有人被捆著丟在那。

“寶兒”不見了，萬空便猜測林妙妙大抵已死。後來的都是那個劍客送來的。

就是當時救走林妙妙的年輕人。

也是他在為林家堡所奔走。

萬空這日，看見被丟在門口的人時，腦中有某處突然通透。

有些事，就真的那麽不可說嗎？

像是被丟來的這些人中，不乏為惡多年的，難道真的只有林妙妙和那年輕劍客能收拾得了他們？

江湖中並非缺了高手，只是大家都只做於己有利之事。只要不在他們地盤上行兇作惡，便能相安無事。

又如那魅修羅，若所有門派的掌門高手，都一同討伐，難道也奈何不了她？

卻要逼一個小姑娘，九死九生，再前去同歸於盡？

是他們不濟了，還是魅修羅有不死之身？

都不是。

那些名望加身，地位超群之輩，比誰都更愛惜自己。對付魅修羅的風險太大，哪怕他們最後殺死了魅修羅，可誰知對戰過程中，死的那個不會是自己呢。

也許最後損失自己與門派之力，白白送了他人好處。不如擺好姿態，坐等他人。

送一個小姑娘去死，又有何不可。

這江湖病了，俠義也末了。

可總要有人去做一些事的。

想明白的萬空道長，頓覺面紅耳赤。

……

封亦在玉山葬了林妙妙後，便下山四處游走。看似他做了許多事，可只有他自己清楚，他就如同一具行屍走肉一般。

可這日，他停了下來。

萬空道長突然出面，揭露了當年林家堡的真相。雖說還是給名門正派們留了幾分情面，但已經足夠了。

有萬空作證，世人皆知曉了林家堡的冤屈，也知曉了林妙妙是為殺死魅修羅，而被逼練的九生訣。

還有他們口中的寶兒俠女，便是林妙妙。

再不會聽到有人罵他的妙妙是妖女了，於是封亦停下來，回到了玉山。

送她的簪子早已補好，只是沒來得及再給她簪上。

封亦攥著簪子，推開了玉棺躺在她的身邊。

魅修羅那些年搜羅了不少好東西，其中有一物能保屍身不腐，被封亦放入了棺中。

現在她就躺在他的身側，還是那般模樣，如同睡著了一般。

封亦記得，她走的時候，說希望他去找她，不管她在哪裏。

於是他聽她的，這便去找她了。

婉月收到信時，忙從山腰小舍，沿著妙妙姐之前特意留給她的繩索爬上玉山頂。

她找到玉棺時，只見封亦已去，一柄簪子插在了他的心口。

婉月如他所願，將兩人一並葬了。

……

亞斯緩緩睜眼，面前是一個沒有邊際的空間，河流般的光點在周圍慢慢地淌著。他揉了揉像是快要炸裂的頭，險些就要被突然湧出來的諸多記憶給撕碎。

但憑借著X320星中唯一的2S精神力，亞斯很快接納一切，並平覆了下來。

這是他第一次在星流空間中自主睜開眼，他憶起了在幾個世界中的經歷，還有一個女人。

想到那個女人，他的目光都柔和了下來。

他從頭到腳都被如透明繭子一般的能量包圍著。

亞斯清楚，這些保護著他的能量，並不來自於他。

根據現有的信息，他能判定，那個女人肯定也在這片空間的某處。

也許是湊巧，也許是無意識，他們都被困在了這裏。但是那個女人所掌控的能量救了他，讓他不至於被碾碎。

所以，她在哪裏？

就在這時，亞斯周圍的空間與能量發生了奇異的波動。存有意識的最後一刻，他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光。他還感受到了一股強大又無可阻擋的力量，在將他送往某一個光點。

沒入光點的，還有另一道淡色光芒。

……

艾漓眨眨眼，感覺自己的視線好像不太對，她站起來，發現視線也才上移了一點點。

眼前是一個特大的垃圾桶，被垃圾塞得滿滿當當的，腳下是一大片玻璃渣。

艾漓低頭的時候，就看到了自己的兩只前爪。她拿起一只放在眼前，動了動。

爪子，肉墊，毛毛。

艾漓：“……”貓？

她穿來時，正剛從高墻上摔下來。她甩了甩身體上沾的玻璃渣，完了思索起剛做的動作，更像貓還是狗。

算了……隨便了，反正不是人。

這時原主的記憶開始灌入。

原主的記憶很簡單，吃喝拉撒玩鬧，偶爾思索一下貓生，或者考慮一些並沒有什麽大意義的事情。

它的心願也很簡單，回主人身邊，貓生這一輩子都陪伴著他，希望他開心。

原主是只貓，還是只重生了的貓。

它有一個很帥氣的主人，從小就被他撿去養在身邊。他對它特別寵愛，會給它買很多玩具，會陪它玩，還會餵它很貴的小魚幹跟貓罐頭。

於是它就被養得嬌嬌氣氣了。

之後某一天，主人竟帶回了另一只貓，還把它的寶貝罐頭分給那只貓吃。

原主貓氣壞了！主人竟然背著它，帶了別的貓回家，太過分了。

原主貓很傷心，還覺得很傷自尊，傲驕的脾氣一上來，就偷偷離家出走了。

可是等跑出去了，它才又惦記主人原來對她有多好，才知道外頭的世界很可怕。

它找到的食物都沒主人買的香，睡的地方也不溫暖。想過回去，可一想到他都有別的貓了，脾氣就又上來了。

也許他在餵那只貓吃小魚幹，還擼那只貓的毛毛，連它離家出走了也不在乎，原主貓腦補了一大堆，最後決定它就算餓死也不回去，就不回去！

後來它想回去了，是因為窩在墻角睡覺時，碰到了幾個壞小孩。壞小孩打它欺負它，還燒它的毛毛。

原主貓好不容易跑出來，就很委屈，想回去了。可它在回去的路上，過一條馬路時不小心被撞死了。

原主貓死後，發現自己魂體還能飄飄，就一路飄了回去。它看見主人原來並沒有不在意它，他很難過很擔憂，還印了許多尋貓啟事，到處在找它。

有時候他還盯著它的貓玩具發呆，看起來喪極了。

再後來，它看到主人的朋友過來，把那只貓給抱走了。原來主人並沒有背著它抱別的貓回來養，只是因為他的朋友不方便，所以幫忙照顧了一陣。

是它誤會他了。

而且之後他一直沒有放棄找它，也一直再沒養過別的貓。

原主貓後悔極了，如果重來一次，它一定做只乖乖懂事的貓，這一輩子都陪著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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